【一步之遥】现代寓言
有空看
▲监狱里的马走日（姜文饰）
对于《一步之遥》，之前一直没做好观影思想准备。前几天想起，突然有种“时候到了”的感觉。（并不是，只是为自己的懒开脱）
姜文很喜欢塑造“马走日”这类悲剧色彩浓重的人物，他还很喜欢演。为数不多自导自演的电影里他几乎都在演这种角色，无论是唐雨林还是张麻子，这些人身份不同背景不同，但气质雷同。都是某种理想主义者。
还有什么能比理想主义更适合做悲剧主角？
他为什么喜欢讲这类人的故事，我也说不出。可能他见过，难以忘怀，忍不住要把他们的故事讲出来。也可能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。
我所看到的《一步之遥》，是一个很讽刺的现代寓言。马走日的命运映射了现实中的许多荒唐。
1920年上海，马走日受武大帅小儿子武七之托，帮他洗钱+挽尊，与几个小开及老友联合操纵花域总统大选，并暗箱操作让发小兼情人完颜英成功连任“总统”。
花国大选让马走日名扬四海，他在舞台中央满面风光，台下人潮涌动。
可美好时光随着完颜英的意外死亡一并覆灭，好像舞台的灯光与台下的掌声突然集体熄火，马走日一夜之间沦为了全城通缉犯。他四处奔走逃亡，却发现事情一步步走向不可收拾——他从嫌疑犯渐渐变成了板上钉钉的“死刑犯”。
（一）马“走日”
马走日的大起大落，一如那句俗语：眼见他起高楼，眼见他楼塌了。
但荒谬的是，马走日怎么起的楼，楼又是怎么塌的。这一切跟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有点关系，唯独跟他没有太多关系。
楼不是他起的，是背后的金主和推手，比如武七。楼塌了也不在他，更多是墙倒众人推。
马走日在复杂蜿蜒的利益关系网中，并没有真正的一席之地，连“人格”都没有，只是利益战争中一个被物化的、失去做人资格的人形道具，没有自由可言。
“马”这颗棋子，在棋盘上就很不自由，只能走“日”，还常常是将帅们的挡刀棋子。棋子的棋子。
需要他的时候他是马走日，不需要他的时候他或许还不如一匹马。后来有人把他跟马关在一起，马的待遇说不定还比他好。
而武七这个言行浮夸的势力眼，他对马走日的态度十分契合剧情起伏。马走日在高处时武七跟他说话都要低头三分。马走日身败名裂后，武七的态度也180度大转弯。
完美展现了“商业互吹”背后的塑料情谊。
（二）真正的恶魔
完颜英之死在公众的口诛笔伐中快速走向妖魔化，变成了一场“全民大戏”。各路吃瓜群众纷纷搬来小板凳，捧着汽水瓜子摇旗呐喊：枪毙马走日！
真正的恶魔，坚信自己是善人。他们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狂热。
另一边，牵涉其中的利益集团也忙得不可开交。每个人都忙着从中牟利——蹭热度的蹭热度，踩对家踩对家，一派热热闹闹。
在马走日事件中，马走日已然不重要。没人在乎他。大家只在乎这件事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影响。
项飞田要名要利，武大帅要长治久安，武七要出风头涨面子......各取所需。
但没人需要马走日，所以也没人真心想帮他。只有武六小姐，她眼里还有马走日这个人，还愿意听他说话。
少数人的声音总是微弱，杯水车薪。武六救不了马走日，她不仅救不了，还会让自己变成陪葬品。马走日不想让这个有情有义的无辜者白白陪葬，所以最后选择“自爆”。
（三）观众振臂高呼
大家商量着到底要不要枪毙马走日时，项飞田对武七说：
枪毙马走日不是个人恩怨，而是时势要毙他，民心要毙他，而且已经毙了两年了。现在就看你是不是顺势而为，替大家毙了他。你枪毙的不是马走日，是民愤。
这很荒唐。但它说出了某种社会心理。
当一场是非八卦正式走进大众视野，真相会慢慢变得不重要。重要的是要有“交待”。哪怕交待的不是真相，也比没有交待要好。
一件事若知晓的人足够多，就有很多东西要交待。要向很多人交待，要不停地交待。有时候也不知道要交待什么，谁来交待，向谁交待，为什么要交待。但就是有一堆人在等那份交待。
总要有个结局，有个输赢。好让当局者与局外人都“心中有数”。大家才肯各回各家。
所以，项飞田一众人也要交待一个结局：马走日毙还是不毙。
向谁交待？正是那些台下的吃瓜群众。那些人也喊累了，早就不关心真相了，他们只要一个结果，也好知道自己有没有站错队。
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？
那些被拖到公众舆论里“斩首示众”的是是非非，是非里的当事人，就像一个个马走日。任何人都可以消费他们，消耗他们。“马走日”可以属于任何人，唯独不属于他们自己。
马走日是好人坏人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舆论让他们做什么人。真相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每个“观众”都只看自己想看的。
（四）观众闭口无言
武六说不该枪毙马走日时，王天王说：枪毙他是观众的呼声，你总不能让观众也闭嘴吧。
而马走日的临终独白，也终于让大众肯闭嘴一时。
为什么非得枪毙马走日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不都说完颜是我杀的吗，完颜还是就是我杀的。怎么说，人家当了总统，想嫁个人，找我，我就是不想娶她。可是我也没想明白她因为这个事儿就死了，我早知道她想不开能死了，我就把她娶了。
马走日说完颜就是自己杀的，并不是良心发现，而是他累了。
完颜死得不明不白，从此马走日陷入一场混战，自己都一头雾水，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满世界“打游击”。永无宁日。
他想要结束这一切，最快的办法就是把锅扛下。
反正这口锅总得有人扛。
（五）Gone With The Bullets
电影《一步之遥》的英文名叫《Gone With The Bullets》。比起中文名我倒更喜欢这个英文名。
随着子弹消逝的除了马走日，还有很多其他东西。
后记
《一步之遥》算喜剧电影，喜剧形式背后其实是悲的。
那种像旁观者一样眼看悲剧在自己命里上演的抽离感，那种人在江湖发现“自己从来不属于自己”的无力感。这一切发生在别人身上时你不会明白，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。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你就明白了。
希望你永远不明白。
